掛斷電話之後，狄振並沒有立即離開老教學樓。

薛紫晴毒發身亡了？那要報警嗎？可是報警就得牽扯到這孩子，警察會相信慢毒殺人這種事嗎？也許非但不能制伏老頭，還會暴露自己，更會害了這個孩子。

想來想去，找宋家人是最穩妥的辦法，當然狄振不會全盤說出真相。

現場得處理一下，地上掉著薛紫晴的刀，墻上還有被刀砍出來的痕跡，宋家人很精明，肯定會發現的。

用東西擋住？

不，那只會欲蓋彌彰。

用刀刮掉？

可是墻面被刮花一大塊，也顯得非常可疑。

狄振思慮再三，拾起刀，開始在墻上刻字，旁邊的小孩吃著巧克力，呆呆地看著他。

他刻了一行字出來，完美地覆蓋了刀痕，“女人！女人！我要女人！”然後弄些塵土做舊。

就算被發現，也只會被當作某個無聊研究生的傑作吧。

狄振對那孩子說：“你藏好行嗎？過兩天我來找你。”

小孩咬著手指，一臉茫然。

狄振嘆息一聲，隨他去吧！

他繞到湖邊把刀丟掉了，然後回到教職工休息室，薛紫晴大睜著眼睛癱在地上，嘴角吐出紫紅色的血來，房間內充斥著一股內臟的腐臭味。

和屍體呆在一起，楊鑫早就嚇壞了，看見狄振進來才感到安慰，她說：“怎麽會這樣，她突然吐血，然後就咽氣了，我們報警嗎？”

狄振說：“我找一個人過來處理，她是警方的人。”

狄振掏出手機，結果發現沒有宋昭昭的號碼，只有老宋的，只好給老宋打了電話。

響了半天宋全林才接，狄振說：“宋叔，實在抱歉，大半夜的吵醒你。”

宋全林說：“小狄，深夜找我，有重要的事情嗎？”

“我們這兒有一具屍體……”

狄振說明情況，他說晚上遇到一個奇怪的女子在學校內活動，便將其制服，豈料她突然開始吐血，然後就死了。

宋全林嚴肅地問：“你為什麽不報警呢？”

狄振說：“她提到了藥師，再一個，我怕警察不相信我的話。”

“好，我這就過來。”

楊鑫問：“我要留下來嗎？”

狄振說：“這個人神目如電、明察秋毫，最好還是不要隱瞞你的存在。”

楊鑫苦笑，“那我一個輔導員，深更半夜和你在一起，這又要怎麽解釋呢？”

狄振說：“我先拿一個拙劣的謊言搪塞，再說出‘真相’——我們在約會，因為你是老師，所以我們總是深夜約會，對了……”

狄振走過去，張開雙手，楊鑫露出羞澀的表情，狄振說：“冒犯了楊小姐，我們既然深夜幽會，身上應該有彼此的氣味。”

“我能理解。”

狄振抱住她，楊鑫也環住狄振的腰，把臉埋在他的胸口，靜靜地擁抱了一會，然後分開，楊鑫撩了一下鬢角的頭發，“對警察撒謊雖然不好，可你是為了保護那個孩子，所以我會盡量配合你。”

楊鑫坐到沙發上點了根煙，對於即將趕到的人，她十分好奇。

半小時後，外面傳來敲門聲，宋全林那張嚴厲的臉出現在門外，他身後跟著一個小夥，從長相和穿著看，應該是宋家子弟，小夥嘴角長著絨毛，難道是個未成年？

宋全林問狄振：“小狄，現場動過嗎？”

狄振說：“哪敢動呀！”

“這位小姐是……”

“我的輔導員楊老師，因為這兩天我沒去軍訓，她把我叫出來訓話，是我們一起遇到的這個奇怪女人。”狄振編著拙劣的謊話。

宋全林的鼻翼輕輕鼓動，嗅出狄振身上有楊鑫的香水味，嘴角露出冷笑。

人總是會更相信自己發現的“真相”，狄振正是利用這樣的心理，來蒙騙精明的宋家族長。

宋全林說：“子航，你去驗屍。”

那孩子答道：“遵命，叔父。”

叫宋子航的孩子上前檢查屍體，他把一根根針刺入屍體軀幹，然後敲打肋骨，把右手中指、食指屈成L狀抵住死者肋骨，去聽內臟中的回音。

宋子航大驚：“叔父，這女人全身內臟都腐爛了，尤其是肝臟，但她確實是剛剛死亡的。”

宋全林眉頭深鎖，“凈身查驗。”

宋子航照做，法醫不避男女隱私，當年宋慈也在《洗冤集錄》中強調過這一點，為了破案就不能避諱，那在禮教森嚴的古代可以說是極具先驅性的思想。

當薛紫晴的衣物被脫光，眾人發現她的皮膚上有一塊塊的毒斑，宋子楊檢查了她的瞳孔、舌頭、指甲、腋下，並以細針取樣，得出結論：“叔父，這女人中毒時間非常久，至少有一個多月。身上沒有外傷，除了臉上這一塊淤青。”

狄振解釋道：“那是我打的，因為她要攻擊我。”

宋子航擡頭問：“她用刀、劍襲擊你？”

狄振一楞，宋家人果然了得，這都能看出來，狄振說：“是的，一把短刀，後來不知道掉哪去了。”

他現在體會到涉案人員當著警察的面，撒謊的那種緊張感，尤其是面對宋全林那威嚴、深邃的雙目，後背都在冒汗。

在精明的警察面前，嫌疑人只有兩種，一種是愚笨的，一種是自作聰明的，也許狄振可以算是自作聰明。

宋全林問：“帶我去現場看看。”

狄振指指外面，說：“在……在那棟樓裏面。”

宋全林瞅了一眼楊鑫，眼神中帶著幾分鄙視，“你和你的老師，深夜在那棟樓裏幹嘛？”

狄振支支吾吾。

宋全林冷笑，“算了，我能理解，年輕人嘛！把她說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。”

狄振便說了一遍，隱瞞了找孩子的事情，宋全林沈吟道：“殺手跑到學校，看來她在找什麽東西，子航，你去那棟樓看看。”

宋子航站起來點頭，“遵命！”

狄振慌亂地想，這可怎麽辦？

宋全林自己去檢查屍體，當宋子航準備走的時候，宋全林突然暴喝：“宋子航，你的眼睛長在哪！？”

宋子航不知犯了什麽錯，嚇得垂手而立，“叔父請教誨。”

宋全林把屍體的右眼撐開，“這裏被針射過，你居然沒看見！？”

宋子航嚇得發抖，“小侄有罪！小侄知錯！”

宋全林掏出一柄鑷子，竟將屍體眼中的細針抽了出來，放在鼻下嗅聞，喃喃道：“是龍葵的氣味！”然後站起來看著狄振，“這個殺手襲擊你，看來不是偶然，她中了致幻劑把你當成了敵人，所以那棟樓裏藏了另一個人，藥師命她來找的人，會使用‘無影針’的人也是藥師！”

看到宋全林嘴角露出的冷笑，狄振方寸大亂，自己為什麽要作死把宋全林找來，以他的道行根本就蒙騙不了宋家族長，屍體在宋全林面前，就像是會自己說話一樣。

宋全林沈聲道：“子航，去車裏拿上傘，陪我走一趟，我們去降伏那個妖孽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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